6月17日，在朝党八届三中全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上，金正恩总书记分析当前国际形势，提出了党的应对方针。他强调指出，维护好朝鲜的尊严和自主发展利益、可靠地保证和平环境和国家安全，需要做好对话和对抗准备，特别是万无一失地做好对抗准备。他表示，要进一步提高国家的战略地位和能动作用，主动营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密切注视并灵活地反应和应对时刻变化的局势，集中力量稳定管控朝鲜半岛局势。

金正恩这一讲话，高屋建瓴，刚柔兼济，高度浓缩地阐明了朝鲜当前对外政策特别是对美方针。这是拜登政府对朝新政策出台以来，由朝最高领导人出面做出的第一个正式反应。全面、准确解读金正恩讲话，才能对朝鲜外交政策走向得出正确判断。朝党八届三中全会释放了何种信号？笔者本文做出三点解读。

一、朝有重启朝美对话的需求和意愿

朝党八届三中全会没有直接表明恢复朝美对话立场，但比较清楚地释放了肯定的信号。金正恩讲话明确指出，朝鲜为维护国家安全与尊严，为实现自主发展利益缔造可靠和平环境，“需要做好对话与对抗”两手准备。尽管仍未排除、并且重视“对抗”，但毕竟还是把“对话”纳入了“准备”议程。

通过对话减缓、消除核问题造成的巨大压力、困难，是朝鲜实现党的政策目标的紧迫需要。

“八大”以来，朝鲜在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上着力甚大，也取得一些重要成果，但由于种种因素制约，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经济建设进展不快，人民生活改善不大，甚至还存在严重缺口和困难。金正恩在此次中央全会上再次坦承，农业部门去年“未完成粮食生产计划”“目前人民的粮食情况紧张”。

民生绝不单纯是经济问题，而是关乎政权和社会稳定的大事。据分析，朝鲜国内出现的“非社会主义”“反社会主义”问题，由外部渗透等多种因素造成，民生长期得不到改善，影响民众的信心，也应视为重要因素之一。朝党今年初召开八届二中全会，刚刚几个月再次召开八届三中全会；会议七项议程主要聚焦经济民生建设，审查通过了多项有关决议，特别是金正恩亲自签署、公布关于稳定民生的“特别命令书”，这在朝党历史上并不多见。

八届三中全会显示，朝鲜发展经济稳定民生的总体思路是：坚持“以民为天、一心团结、自力更生”的理念，大力加强党的领导和政策引导，动员、发挥全党全国人民的奋斗精神和积极性。但是，国内经济建设离不开和平稳定的外部环境，在紧张对峙、高压制裁的情况下，很难做到全力以赴抓经济，有限的资源也不可能向经济民生建设集中。通过对话缓和紧张对立，逐步消除核问题造成的长期、巨大困扰，成为朝鲜的当务之急。这也正是朝党八届三中全会释放对话信号的大背景。

拜登政府对朝政策调整带来对话条件改善，也是朝产生对话意愿的重要因素。

客观地看，拜登政府的对朝新政策，总结了奥巴马和特朗普对朝政策的经验教训，采纳了韩国及国际社会的某些合理意见和建议，背离现实、一意孤行的成分相对减少，贴近实际、考虑对方的内容有所增加，包含了符合朝方利益和意愿的东西。其中包括：尊重新加坡“金特会”达成的会谈成果、增补以朝韩板门店宣言为对话基础，坚持接触对话与政治外交解决，接受半岛无核化与和平机制构建并行推进，肯定务实、灵活、渐进原则及做法等。如果美方有关意向真正得到落实，朝美对话僵持局面将会打破，半岛局势必然大大缓和，半岛全面无核化及和平机制构建的前景可能更加明朗。这对朝鲜的现实需要及根本和长远利益均十分有利。

二、朝高度重视应对潜在“对抗”危险

朝党八届三中全会在释放对话意愿肯定信号的同时，仍然坚持并十分强调“准备对抗”。金正恩在讲到对话与对抗两手政策时，把“对话”放在前头，但紧接着又给“对抗准备”加上“特别是”和“万无一失地”两个强化词语，反映出朝方对拜登政府仍然抱有强烈疑虑和不满，对朝美关系未来前景并不那么乐观。

朝鲜“准备对抗”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朝切实感受到了威胁存在和重归“对抗”的潜在危险。这包括：拜登本人对朝鲜抱有偏见和敌视；其对朝政策仍坚持对朝制裁，不肯放弃对朝人权攻势；在加强韩美同盟名义下继续对朝实行“延伸威慑”；通过恢复韩“导弹主权”助韩增强武力等等。在无核化问题上，拜登出于策略考虑，在描述对朝新政时一直避提朝极力反对的“全面、可验证、不可逆”原则（CIVD），但G7峰会却将这一表述写进与会国的共同声明，反映了美国的真实立场，拜登政府对朝政策的真面目被戳穿。

应当指出，朝鲜将“对话”与“对抗”并列，是朝党“八大”对美“以强对强，以善对善”方针的体现，并非新的政策做法。对朝来说，“对话”有利而“对抗”有害，朝的出发点是“对话”而不是“对抗”；另一方面，朝对发生对抗的可能性不能视而不见，“准备对抗”正是为了防范“对抗”，并在“对抗”发生时能够避害自保，立于不败之地。

从对话的角度看，朝方宣布“准备对抗”也是为了通过表达对美方不满，敦促其端正对话动机和立场，借以争取最有利的对话条件和地位。可以预见，朝方今后将会严正坚持提出以上问题，要求美改弦更张、予以纠正，并将其作为恢复对话的条件。如果美方不理会朝方改变敌视政策的要求，回避采取显示诚意的实际行动，朝不可能轻易回到谈判桌旁。

从最坏的方面看，倘若拜登政府不顾朝方反对，坚持“敌视”“威胁”朝鲜的各种错误做法，朝理所当然会视之为搞“对抗”，迫使朝强硬反制，在这种情况下，朝美发生对抗将难以避免。

三、朝将积极贯彻“主动营造型”外交战略

“集中力量稳定管控朝鲜半岛局势”是金正恩在朝党八届三中全会上提出的新的战略课题。“稳定管控半岛局势”的概念在朝党历史上似乎还没有过，称得上是“首创”。它是朝党在全面深入分析内外形势和主客观因素的基础上提出来的重大命题，标志着朝党的对外战略由“应对反应型”向“主动营造型”转变，必将对半岛局势产生重大影响。

朝党提出“主动营造型”外交战略的主要因素有两个：

一是对当前国际形势的把握。朝党判断，当前国际局势严峻复杂，但对朝鲜有利的一面也在扩大，为朝外交伸展、扩大收益提供了机会。主要是美国内外交困，总体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出现式微；拜登对朝政策的调整表明，美国已经难以原封不动地推行对朝敌视政策。在这种情况下，朝按照自己意志争取利益极大化不但十分必要，而且具有了可能。继续实行“被动应对”式外交已不合时宜。

二是对朝鲜战略地位的估计。朝党历来认为，朝鲜是具有政治优势和精神优势的“政治思想强国”；成功拥核以后，朝跻身于世界“核俱乐部”、成为“堂堂核大国”，自诩又成为“世界军事强国”。在这种情况下，朝认为已经拥有向美国叫板的能力和底气，不能容忍美国主导局势的状态继续下去。继“八大”提出实行“与国家战略地位相适应的进攻性外交”之后，此次又提出“主动营造型”外交，充分反映了朝对自身国际地位的自信。

金正恩对“主动营造型”对外战略提出三项基本要求，揭示出朝鲜外交未来走向。

1、“进一步提高国家战略地位和能动作用”。这一概括性提法的实质内涵是：按照“八大”路线要求，进一步增强“核遏制力”，提升“核大国”地位；在此基础上，展开“与国家战略地位相适应的进攻性外交”。

2、“主动营造有利的外部环境”。指出“主动营造型”对外战略的目的是为国内经济民生建设缔造有利外部环境，战略的核心则是由“被动应对”式外交向“主动营造”式外交转变。

3、“密切注视并灵活反应和应对”局势变化。在战略实施上，要求做到聚精会神地跟踪局势变化，及时、灵活地采取应对措施，掌握战略主导权。

可以预见，在金正恩“主动营造型”外交战略指引下，“朝鲜式”独特的外交风格将会进一步凸显。一是服务国家安全发展战略的目标意识、责任意识将更加明确和强烈，政策谋划和执行将会更加主动、坚决和有力。二是对国际局势的跟踪观察和分析把握将更加密切和到位，反应将会更加机敏、凌厉和及时，战略主动性进一步增强。三是外交战略战术运用将更加纯熟和注重实效，僵直性减少而灵活性增加，进退行止将更加有节有度。朝鲜“主动营造型”外交对朝美无核化对话及未来半岛局势发展会产生何种影响，值得关注和研究。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中国亚太学会朝鲜半岛研究会委员）